郁唯一怔住,而后脸色又慢慢地缓下来。
好像没什么意外,可知道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。
不管陆老对外是什么形象,在郁唯一的印象里,他一直是个慈爱和蔼的外公。
可以说比起她爸妈,郁唯一有时候甚至和陆老爷子更亲近一点。
他宠着她、纵着她,他们两人之间无话不谈,从小到大一直如此。
不过大学时候,郁唯一和林见深的那段恋情,陆老也是持反对意见的。
后来么,他试着想和郁唯一聊那个人,聊那段感情,郁唯一却再没跟他提过一个字。
有一回,郁唯一出了半个月的差,满身疲惫地回到华京公馆吃饭,结果晚上生病了,烧得很严重。
她烧得脸蛋通红,吃完药后外公给她喂了两勺蜂蜜水,豆大的泪珠忽然滚落下来,接着她就趴在枕头上,莫名其妙地哭了很久。
人在生病脆弱的时候,总是容易胡思乱想。
她想林见深了。
难受的眼泪和难过的眼泪是不一样的,陆老爷子在床边看着,布满皱纹的脸凝重地皱起眉,问她:“小鹿,外公帮你去找他好不好?”
她哭得说不出话来,抽抽噎噎地摇着脑袋,字音模糊地说“不好”。
陆老爷子的一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。
小时候,郁唯一养的小兔子死了,她哭得很伤心,连饭都不肯吃。
陆老爷子心疼她,安慰她说,再帮她找一只一模一样的小兔子。
小郁唯一难过地抹眼泪:“我就喜欢这只小兔子,可是它已经死了,我不要别的小兔子……”
那时候她还很小,刚刚了解死亡的概念。
死亡,就是永远地失去,再也回不来了。
后来陆老爷子真给她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小兔子,郁唯一还是不要。
那个年纪的她认不出这两只小兔子的区别,但她知道她的小兔子已经不在了,而且是因为她没照顾好,小兔子才会死。
其他的小兔子再像它,也不是它。
陆老爷子当初还能给她找一模一样的小兔子,可一模一样的人是没地方找的。
就像是当年的小兔子一样,失去了就是失去了。
找回来,也只是一具血肉全无的躯壳。
郁唯一垂眸出神了许久,林见深以为她是担忧,见着四下无人,便朝她走近了一步,身子俯下去看她:“不用太担心,他要是不喜欢我的话,不会喊我过来下棋了。”
而且在郁唯一没出现之前,两人之间的状态也挺和谐的。
其实林见深没告诉郁唯一的是,他怀疑陆老爷子早就知道了,而且知道的不算少。
他有时候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,仿佛他们两人之间隔着很深的渊源。
至于他为什么从始至终一个字没问一个字没说,林见深也猜不准他的想法。
郁唯一抿了下唇,抬眸对上男人近在咫尺的脸,小声吐槽一句:“还真是便宜你了。我爸欣赏你,我妈说你人不错,现在连我外公都喜欢你。”
早知道他们会那么喜欢林见深,她当初就该带林见深回家给他们看看的。
但是么,从前的林见深和现在又不太一样。
他当初性子更冷话也更少,现在也算是在商界摸爬滚打一番、知晓了各种世故人情,不管是说话做事还是行为举止,都和一个大学创业的孤傲天才不同。
郁唯一说他没变,是林见深对她而言没变。
但要说他这个人,其实有了很大的变化的。
恐怕那时候郁唯一真带他回来,林见深愿不愿意是一回事,他要真来,以他那时的年龄阅历、性格和家世,不一定能讨得了好。
男人低低地笑了声,“是么。”
他原本不知道陆琬对他的态度的,现在是知道了。
郁唯一轻哼一声,踢他一脚。
穿着毛茸茸的拖鞋本身也没什么攻击力,而她伸过去踢到男人笔挺的西装裤,落下的力道更像是调情。
林见深眉梢微微扬起,唇角勾起弧度,漆黑的眼瞳深深地盯着她。
郁唯一愣了下,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自己那么做有点暧昧。
这还在她爸妈家呢,何况来来往往的仆人,被看到了总归不太好。
她有点心虚,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。
林见深步子轻快地跟上,落下一句很轻的问话:“等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去?”
他们本来就住一个小区,不过是因为先后来的,各自都开了车过来。
郁唯一明天要上班,今天肯定要回御都府休息的。
她没吭声。
身后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,语气更殷切了点儿。
郁唯一埋着头,点了点。
随后,她就听到耳畔传来男人愉悦微笑的气流声。
下一秒两个人已经重新回到客厅,陆琬的视线正好看过来,招呼他们可以吃饭了。
郁唯一加快步子,和身后的林见深拉开距离,从陆琬面前走过的时候,陆琬看到她耳根子泛了红。
一顿饭,四个人,吃得很安静。
吃完之后,陆老才和林见深在客厅里坐着闲聊了两句。
郁唯一也在一旁,她没做声,捧着一杯茶,时不时地悄悄观摩一下几人的表情。
陆老爷子聊的都是一些家常话,没什么特别的。
是直到后面,他才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,提起一句:“见深,你现在是在帝都定居了是吗?”
“是。”
他放下手中的茶盏,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,收敛了随意,等着老爷子继续往下问。
结果,陆老爷子忽然看向了电视机,不做声了。
时间很快流逝,林见深起身告辞,郁唯一也要走了。
他们俩一起出来,外面天已经黑了,温度也很低。
林见深去牵她的手,郁唯一一怔,下意识就抽出手,不料很快被男人第二次抓住。
“我和陆老说了我在追你。”
言外之意就是说,就算被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何况他已经知道了全部。
郁唯一讶异:“你什么时候说的?”
“刚刚下棋的时候。”
“那你刚刚不告诉我?”
她在客厅里憋了很久的话呢,一直在听他们两人讲。
林见深看着女人气鼓鼓的腮帮,“你没问。”
“……”
可不是么。
她只问了她外公有没有说什么,没问林见深有没有说什么。